如果我知道，那一年多，是母亲的最后时刻，我一定会放弃考学的念想，我就顶替父亲做了教师，我和父亲的工资完全可可以改变家庭的困境，也可以让母亲微笑着度过生命的最后时刻。可我太自私，我只想着自己，我拒绝了顶替，我要考大学。如果我知道，那一年多，母亲是在生命的边缘挣扎，我一定会放弃所有，哪怕从小多病的妹妹辍学，哪怕年幼的小妹妹失去学习的最佳时期，就让我们一起，陪她度过生命的最后时刻。如果我知道，父亲会在半年后离开我们，留下孤儿寡母艰难苦恨，我完全可以放弃我的所有梦想，现实的生活在母亲身边，为这个家分担痛苦和劳作。

那天，母亲几乎是在哀求我，“昭明，找你商量个事，我实在是撑持不了了，我想让凤珍休学一年，帮帮我操持家务！”看着母亲可怜的乞求，我的心里好一阵煎熬。母亲虽然才四十多岁，可早已风雨飘摇，风烛残年。尤其是父亲的去世，更是让她雪上加霜。

本来多病的母亲，又因为地主成分，只上了三年学。如果不是成分不好，如果不是身体多病，母亲怎么也不会嫁给比她岁数大了许多的父亲。母亲拼命的劳作，白天挣工分，晚上做衣服，她没日没夜的劳作，只想早点有自己的房子，有个自己真正的家。

房子起了，身体也更糟了，加上难产，母亲走到了生命的边缘。从死神那里回来，母亲更加虚弱了，多数时间卧床不起。但她没有泄气，拼着命，挣扎着去挣工分，可一天下来，又是上十天不得起床。她，只有一个念头，那就是要让我们过上好日子，要让我考上大学。

正是祸不单行的年月。就在母亲拼命的劳作，用生命编织着一丝梦想的时候，父亲去世了，家里失去了唯一的经济来源，失去了顶梁柱。突如其来的打击，如同晴天霹雳，无论我怎么安慰，都慰藉不了母亲的痛苦，都没让母亲看到未来的光明，母亲走进了黑暗的深渊。只读了三年书的母亲，找到小瞎子（一位算命先生），她要给我算命，如果瞎子是个善良人，也许母亲也能从黑暗中看到光明。可瞎子说，你的儿子命不好，吃了上午没下午。母亲彻底绝望了，可她却从来没给我说过，只是默默的一人承受。

我们放学回来，多数时间，能吃着母亲放在火炉边的饭菜，有时得自己做。每次，我都舀一点，递给母亲，“妈，您吃点！”可每次她都让我们先吃，我知道她根本吃不下。为了不让母亲看到我难受的样子，我低下头，把泪水和饭菜一起囫囵吞下。

上学的路上，心里满是母亲悲哀的乞求，满是母亲拼着命给我们做饭的情景，满是这个支离破碎的家。我真想就此回去，守住母亲，守住这个家。可我害怕，如果我也放弃了学习，母亲最后一丝没有希望的希望也破灭了。但是，有谁知道，我们上学后，母亲就一人在家绝望的悲哭，只有在我们放学时，才强装了笑容。好几次放学回来，我看见母亲摔倒了，我拉起她，抚摸着破了皮、流着血的手，眼泪不争气的直流，“妈，您就在家休息，那些活您别做了，等我们放学了，加把劲就做完了！”母亲像个温顺的孩子，使劲的点着头。

我该怎么办？老天爷，您告诉我！我回家不能，上学又没心思，难道就让那一丝没有希望的希望，逼死我的母亲吗？我知道，在那样的环境里，我们都考不上学，可在母亲哀求我的时候，我还是无情的拒绝了。我不想因为母亲的没文化，而让身体不好的大妹妹，成为第二个母亲。哪怕她考不上学，哪怕她是在学校混，哪怕她只多认识一个字，也许她后来的生活也会因为文化而改变。

每天早上，我都会坐到母亲的床边，告诉他我们上学了，然后心思重重地离开她。到了学校，没有心思看书，也听不进老师讲课，只盼着早点放学，好看看母亲怎么样了。我这样的上学有意义吗？可我依然坚持着，不可思议的坚持着。   

那天，太阳刚爬上山边，我还在睡梦中，“昭明，快起来捡柴!”，母亲的大声呼唤，把我从睡梦中惊醒，我匆匆起床，来到母亲床边，“妈！”，“嗯！”，母亲的回答细若游丝，好像来自地平线的那边。有谁知道，那竟是妈妈和儿子的最后对话，如果我知道母亲就那样走了，我可以通宵陪在她身边，和她说说话，告诉她别操心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，问问她有什么心愿，我可以帮她去完成，可一切都晚了。

但我还是不相信，母亲会那样无声无息的离开我们。“母亲会没事的，会好起来的！”我一边在心里念叨，一边背起母亲来到医院。可医生说，人已经走了很久了！

是我害死了母亲，是我的优柔寡断，让母亲那样悲苦地走在生命的最后时刻，走到了绝望的奈何桥上。

母亲啊，如果有来生，我不要有遗憾！可是，我只有痛苦的回忆，今生今世！